第一章

　　一

　　“就停在这里得了。”苏文看到文具店，突然想起上个星期儿子要他买一块小熊形状的橡皮，就叫停了的士司机。“多少钱？”

　　“二十九快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那么贵的？我上个星期打的只要二十二块而已，你的表是不是有问题啊？”

　　的士司机回头头来，把左肩搭在座位背上，露出了一个龙状纹身。“我怎么知道上个星期你打的是什么的士啊？现在我这个表显示的是二十九，你就给二十九，哪个搭你只要二十二块的你下次再去找他。”

　　苏文厌恶地看着他，从里袋掏出一个半旧的佐丹奴褐色钱包，找出三张十元来，不情愿地递过去。

　　“没零钱找，下次吧。”的士司机回过头，把钱插入裤袋，就不再理苏文。

　　苏文盯着他的后脑勺，慢慢地合上钱包，什么也没说就下了车。关上了的士的车门，苏文站在原地有半分钟，才走进文具店。

　　“给我一块熊仔橡皮。”

　　“好啊，先生，不知您想要哪一种呢，我们这里有大块的，还有稍小的。”文具店女服务员的热情，让苏文的心情稍稍好转。

　　“小的就行了，谢谢。”

　　“您好，三块六毛。谢谢。”女服务员递过一块橡皮来。

　　苏文掏出零钱付了账，仔细看了看橡皮，放进上衣口袋里走出了文具店。文具店不远就是苏文的儿子苏志远的学校。苏志远今年九岁，正上三年级，苏文这次到学校来，是为儿子办转学手续的。进了学校，打听了好几个人，苏文才找到校长室。苏文敲了一下门，走了进去。

　　“校长，我来为苏志远办转学手续的。我是他家长。”苏文站在校长办公桌前。

　　“签字。”旁边的一个女老师拿出一份文件来扔在桌上。

　　苏文瞪了一眼她，签上自己的名字。

　　“你可以带你儿子回去了。”校长冷冷地道。

　　“我的儿子现在受了伤，不能正常上学，你们校方什么解释都没有吗？”苏文不满地问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哪个学校附近都有黑社会，都有学生被打，如果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要转学，那我们校方无话可说。况且你儿子也只是轻伤而已。”女老师代为回答。

　　苏文拿过文件转身就走出了校长室，连门也没带上。“混账学校。”

　　苏文出了校门，正要拦的士回家，等了五六分钟也没等到的士。只好边走边等。正当他走到一个路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，一辆褐色奔驰车停在了他旁边。苏文正要绕过去，只见奔驰车的后座玻璃缓缓地摇下来，一个戴着蛤蟆镜、四十出头的男子冲他喊了一声。“文少，去哪里啊，步行这么悠闲。”

　　苏文才反应过来，原来是马步区领导人廖添。“哦，我去儿子的学校。添哥，又去哪里谈大生意啊。”

　　被苏文称为添哥的男子笑道：“是啊，去谈大生意啊，很大的生意啊。呵呵，要不要一起去啊？”

　　苏文笑笑：“添哥这么喜欢开玩笑的。”

　　“是啊，开个玩笑啊。有空过我场子坐坐玩玩啦，别一天到晚守着儿子。呵呵呵。”

　　“一定。”苏文应承道。

　　“那就这样了，先走了。”廖添话还没说完就把车窗按上去，车子迅速开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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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尚伯，这么有空请我出来听戏啊？”还有十几步的距离，廖添就向【和胜义】的【话事人】尚则义客套道。“尚伯啊，要是天天能像你这样睡醒了就能遛狗听戏，再吃饭又睡觉，那我这个马步区领导人，宁愿给你来做啦，呵呵呵。”

　　廖添来到尚则义身边，在挑了一张石凳坐下，立时翘起二郎腿，吐了一口烟，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尚则义，想从这张像圆蹄一样的老脸上读出此次约他出来的真正目的。

　　“吹水这一届，还有七个星期不到就满任了。”尚则义抱起他的宠物京巴狗，用手帮它梳理身上的毛，淡出这么一句话来。

　　“尚伯，不是吧，两个月就两个月咯，说什么七个星期不到。呵呵呵，不会是青少年台看多了，想学新新人类啊？呵呵呵”廖添自以为是地调侃道。

　　“你这么喜欢咬文嚼字，去做国文教师啦！要不就去和吴宗宪做拍档搞‘我猜我猜我猜猜猜’，多有钱途啊，做什么马步区领导人啊！”尚则义训道。

　　“汪唔”京巴狗被尚则义肥大的手指戳疼了鼻子，不禁抗议性地叫了一声。

　　“丢，你这头死肥猪，几十岁了都不死，占着个茅坑又不让人拉屎，最该拉去做抽脂试验！” 廖添心里愤愤地骂道，但脸上却不得不挂着笑容。“哎呀，尚伯啊，你觉得我在马步的这两年做得怎么样啊？” 廖添弹了弹烟灰，微笑着面向尚则义以显示自己的诚意和对他的尊重。

　　尚则义斜了他一眼，“你认为怎么样啊？”

　　廖添拔下雪茄，表情夸张地道：“那当然是没话说啦，有目共睹的嘛！”

　　“呐，廖添，现在你问我，我就照直和你说。”尚则义挪了挪身子，“你在马步这两年呢，确实为社团做了很多事。九个区，你的黄白生意做得最好。我们【和胜义】这两年唯一向外拓展的地盘，也是马步独一份的功劳。”尚则义没有说成是廖添的功劳，而说是马步的功劳，多少有点让廖添出乎意料。

　　“都是尚伯你，领导有方，啊，那个，弟兄们拼命出力而已啦。” 廖添咬上雪茄，却不吸，等着尚则义道出下文。

　　“你先听我说完。你出的成绩是不小。但是捅的篓子也够大！你和【八字头】、【十三鹰】开打，死伤了将近一百个兄弟，这是十几年来少有的。都是为社团做事，伤亡是难免的，这我就先不说了。但凉皮和镪水是自己人，你踩过界，抢人家生意，还打伤人手下，做什么？人欠你的啊？”

　　“这中间，有误会少少，外面的人七嘴八舌，三姑六婆一传，就…和事实有差距的啦… ”廖添尽量让自己显得比装出来的再斯文一点。

　　“我还没说完啊！”尚则义用拄杖杵了两下地板。“上个月，你把o记的一个卧底清掉了。本来是没什么的，但你干完了也不知道扔远一点，直接就放在街上的垃圾桶里。丢！搞得我们马步的场子，七天，就被人扫了十二次！”尚则义盯着他，“这还没完啊，上个星期，又把另外一个o记的卧底弄到高速公路上。你做就做了嘛，一点手尾没有，就任摆在大路上，丢，害得我这个星期被请去喝茶，又被那些警察凶了一顿。”

　　“尚伯，有卧底不解决掉难道留着他把我抓回去拿‘英勇勋章’吗？”廖添反驳道。

　　“我不是说你做，有什么问题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啊？我们是黑社会啊，‘摆’的是警察。你以为工会罢工员工割自己手指写血书抗议啊？”尚则义说着也来了气，“你这样做，会害死很多人的。现在外面那么多社团和我们抢地盘，你又招来那么多警察，你叫大家怎么做生意啊？”